姥姥的腰摔断了。
这是郭晗原话,柯灵立刻和同事调班空出一周时间,打车赶回大梧镇。
进门时姥姥正靠在床头看自己的x光片,情况看起来比柯灵想象得乐观。
“l1椎体压缩性骨折,椎体高度丢失25,无神经压迫……郭快嘴儿通知你的?”
郭晗端着盆热水从门外拐进来,承认是她打的电话,郭晗跟在何妙妍身边快20年了,两人相处的时间比柯灵还多。
她这人有个特点,一向防微杜渐居安思危,想着老院长风烛残年,任何一个跟头都可能是最后一面,她不想柯灵留下这样的遗憾,就第一时间给柯灵去了电话。
何妙妍自己是骨科大夫,现成的手段和设备,还有专业的护理人员,柯灵来了也没什么作用,情绪价值更是没有,但人都已经回来,就让她待几天再回去。
姥姥在前面病房住院,柯灵回后院洗澡换衣服,又是秋老虎肆虐的时节,姥姥崇尚顺时养生,后院没装空调,她洗完澡就躺在银桂树下的竹床上吃葡萄,刷手机,已经有零星的桂花开了,甜丝丝的香气像催眠药,她翻个身,想睡会儿,打眼瞥见厢房里的梯子脚。
郭晗说,何院长是爬阁楼时从梯子上摔下来的。
柯灵很少进厢房,里面没有灯,没有取暖设备,只放着几张古旧的康复坐具,诸如腰椎支撑椅,骨科体位椅之类。
地面有足够搁置东西的空间,她决定把阁楼上的东西搬下来,何苦一次次爬上爬下折腾。
说干就干,将半湿不干的头发团在脑后,又找件旧衬衫穿上,柯灵顺着梯子爬上厢房的阁楼。
推开阁楼门,一股浸着油墨的纸浆味混着霉变的闷浊感将她围拢,顶上有个小天窗,借着日光可以看到里面塞满书籍纸张,像个小型藏书阁。
她盘腿坐在楼板上,开始整理这些旧书,一本一本码成两尺见方的小垛,又找到一捆泛黄的绷带固定绳,抻了抻还能用。
她偶尔会翻开一本书扫几眼,基本都是医学病理康复治疗相关,有中外文献,也有针式打印机打印的资料,纸页边缘已卷曲,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手写批注,贴着她看不懂的便签,字迹大多被时光晕染模糊,更加疑惑这些学术性的东西为何会被束之高阁。
她还意外看到她的希腊神话故事,可是当她拿起书的时候,指尖突然被下面的书电一下,注意力就转移到那本深褐色亚麻布面的精装书上,烫金图案已氧化成暗淡的铜锈色,像两根僵硬的金属麻花被一块不干净的冰焊接成歪斜的x形。
书名由尖锐的斜杠和打圈的符号组成,像句古老的咒语,让她想起姥姥那台坏掉的斯拉夫语打字机。
翻开硬壳封面,剥落部分似盲文一样扎手,一张对折的描图纸滑出来,上面有紫色复写纸拓印的管状图案,像个染色体,边缘标注着多组数字,纸角还粘着干涸的胶水痕迹,也许曾被反复粘贴又撕下。
完全看不懂,她把这本连同希腊神话一起摞在旁边。
最底下是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,封面按序号列出十七行字母与数字组合,她拿在手里,一摞沉甸甸的照片从裂开的底部掉出来,其中几张因受潮粘连住,撕开后的霉点像锈迹在画面上蔓延。
但她还是一眼看清照片上的脸,聚光灯下的少年,眉眼锐利,英气逼人,汗湿的蓝背心贴在饱满的肌肉轮廓上,他微微抬着下巴,嘴角笑意浅淡,既有青春的桀骜也有超越年龄的沉稳,最不缺少的是意气风发。
柯灵拾起那张照片,麻面相纸的颗粒刮过指腹,泛起一阵异样的紧张。
贴得更近些,看清他右臂上纹着一架小巧的直升机,短裤上的姓名标识区已被霉斑腐蚀,只留下依稀可辨的ay,她手指僵硬,笨拙地放下这张照片。
目光洒向散在木板上的其他照片,不同肤色,有成年人,也有青少年,但背景无一例外都是运动场和比赛现场,照片背面也无一例外被标上号码。
她随手拾起一张照片,一双蓝眼睛毫无预兆地闯入视野,那样邪恶,像两枚生锈的铁钉扎进太阳穴,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呼吸困难。
可能在上面待得太久,缺氧了吧。
草草将照片收进袋子里卷好,柯灵顺着梯子爬下阁楼,立在院子中央,大口呼吸混着桂花味儿的新鲜空气,将经年的浊气代谢出去,脑子才终于清明些。
已经忘记爬阁楼的初衷,她又把这些照片倒在竹床上面,一一排开,照片数量不是等均,每个人有两到三张不等,编号4共有五张,一张近影,两张在比赛现场,还有两张脖子上挂着金牌,分别站在国际青少年自由搏击锦标赛和agorisg:sparta&039;syouthstrikgleague的领奖台上,她用手机查的,“斯巴达勇士雏鹰计划”,一个希腊专有的大型自由搏击类选拔赛事。
她拿起那个空档案袋,对照编号找到封面的序号,no4:15-5&039;10&ot;-143-o+。应该是拍摄时的年龄身高体重和血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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